本文是一篇当代文学论文，本研究系统考察了“非虚构”概念引入和演变的过程，厘清“非虚构”家族概念的具体内涵，并结合当代文学真实观的变迁，探索“非虚构”与当代文学发展脉络的互动关系，梳理了“非虚构”概念变迁的逻辑，分析变迁发生的理论背景。
第一章“非虚构”的家族概念及其理论位置
第一节“非虚构”的争议与误读
一、“非虚构”概念内涵的悖论
“非虚构”伴随着争议而生。罗伯特·西格尔指出《冷血》具有文体的认知的矛盾性：“这部非虚构类小说因其明显的矛盾性质而让评论家感到不安。它将现实与虚构、记者与小说家、真实与想象结合在一起。对这种杂乱无章的混合感到不舒服，许多研究这一主题的作家将具体作品分解为小说或非虚构类作品。”①在传统文体思维的惯性下，评论家从小说/非小说的二元思维审视“非虚构小说”。如南斯认为《冷血》是一种“纪录片小说”，将《冷血》归入小说的范畴。②“纪录片”的前缀显露了他对“非虚构”极端强调虚构的怀疑。有的评论家则认为《冷血》不是小说，但也无法归于其他文体，就沿用了卡波特的术语，再去掉小说的后缀，称为“非虚构”。
“非虚构小说”还与新新闻主义纠缠在一起。新新闻主义是发生在美国20世纪60、70年代的新闻运动，它几乎与非虚构小说同时兴起。新新闻主义与传统客观、中立的新闻报道不同，更注重使用个人化、文学化的表达方式和对主观感受的深入挖掘。这些叙述方式文学性更强，有些作品几乎与小说无异。如我们将新新闻主义的代表人物汤姆·沃尔夫（Tom Wolfe）的《电灯之下的人们》与非虚构小说《冷血》《刽子手之歌》的叙述风格进行对比，会发现它们和小说几无区别。三部作品的开头都没有聚焦事件，而是花大量笔墨在环境和人物的塑造上，这是典型的小说技法。“非虚构小说”“新新闻写作”和传统虚构小说的区别并不表现在叙述风格上，而是表现在叙述指向上，即叙述的内容指向虚构或现实世界。除了书中的故事是“真实的”，读者几乎很难发现它们与传统小说不一样的标志性文体特征。
第二节“非虚构”家族概念的梳理与辨析
在“非虚构”概念传入中国的四十多年里，衍生了大量文体概念。它们有些是本土的文学品类，有些是舶来品，有些是对前者改良后的结果。这些文体概念有的具有独立的文体特征，有的则无法与其他概念区分。出现这一情况的原因有二。首先，“非虚构”最初进入中国的面貌是本就具有悖论行的“非虚构小说”。有学者为了避免谬误，用一些新概念或旧概念试图完善“非虚构小说”。这些学者也并未达成一致，对这些概念的认知各有不同。第二，部分出版社和作家为了“博眼球”，吸引关注，增加销量，随意使用并不完善的文体概念。在这两点的合力下，“非虚构”衍生的家族概念可谓是五花八门，文学界对这些概念的理解和使用也难以统一。在梳理“非虚构”概念的流变逻辑前，必须对这些概念进行详细的梳理与辨析。
一、“非虚构文学”与“纪实文学”
“非虚构”家族概念众多且杂乱，存在多种范畴、含义的交叉和共存。这些概念间互有平行和包含关系，又涉及不同审美指向。面对如此繁杂的理论现象，采用单一的分类依据不足以厘清“非虚构”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刘栋曾提出了“文类”“文体”说解决“非虚构”概念的冗杂现象，较为有效地厘清了一些概念之间的关系。刘栋认为：“在文体层面，非虚构写作主要指非虚构小说，与报告文学、传记文学共同成为纪实文学的主要文体；在文类层面，它与纪实文学无太大差异，建议仍用纪实文学的概念。”①从“文类”和“文体”入手的确有效解决了“非虚构文学”和“纪实文学”两组概念的差别，但忽略了如“特稿”“口述实录文学”等概念，尚不够全面。“特稿”“新新闻主义”等文体概念学界虽然一度不作为文学概念讨论，但它们对“非虚构”发展的作用和贡献不容忽略，也应纳入考察范围。因此，“文类”和“文体”只能进行概念间的平行或类属判断，却无法解决概念的文本的功能范畴问题。根据文本的功能指向，笔者建议在“文类”“文体”的基础上，再引入“文学”“历史”二分法。
第二章当代文学真实观的流变与“非虚构”概念的变迁
第一节文学中的真实
“求真”是文学的终极追求之一。任何文学都离不开对“真”的追求，文学形式流变常常与对“真”的理解相关。批判现实主义文学追求典型的真实、浪漫主义文学对真反叛、现代主义文学表达抽象的真实、后现代文学解构真实。总而论之，形形色色的文学形式都和“真”脱不了干系，但“真”又到底是什么？这些文学形式所追求的“真”又有什么不同？在这些形态各异的“真”的变化中，“非虚构”文学又在何种位置上。厘清这些问题，是理解“非虚构”概念认知变化的必要路径。
一、对“真实”的理解
真实不同于纪实。纪实是一种叙述类型，指所叙述的内容“有关事实”。纪实叙述要求叙述内容和现实生活具有强指称性，不能对现实进行过多的虚构、变形和夸张。真实是一种精神观念，真实是一种人和事件的认识方式，体现为观念，并不要求叙述内容和现实有强指称性。真实的标准比纪实宽松，虚构叙述和纪实叙述都可以是真实的。
“真实”在汉语里是双音节词，《辞海》《词源》均无直接释义。在《辞海》里，“真”有五个义项：真实，真诚，与“伪”“假”相对；本原，自身；实职；指“真书”；姓。“实”有十一个义项，不一一列举。“真实”的含义应该是“真”与“实”的交界，指“真实”“真诚”，与“伪”“假”相对。现代汉语的“真实”一词与古代汉语中的“真”“实”有着较大差异，更多带有英语翻译过来的义项。英语的“truth”有27种含义，其中与中文“真实”相近的有真实性，事实、现实，真相等。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哲学家都对此有论述。古希腊时期，柏拉图认为“真实”是一种“绝对理式”，只有不断追求理性才能到达真实的彼岸。而艺术则是对“理性世界”倒影的募彷，是“影子的影子”，与“绝对理式”隔了两层。因此，柏拉图认为诗人无法领会真理，“他们没有真知识，不曾抓住真理”①，并把他们逐出了理想国。
第二节当代文学真实观的类型和变迁
李松睿曾提出一个疑问：为什么当下的非虚构写作在60年代作家眼里只能算是创作的材料，而在现在却是受人追捧的优秀文学作品？③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要梳理当代文学真实观的变迁史。当代文学史中，文学真实观具有“崇高”地位，常常被认为是文学的核心品格之一，正如南帆指出：“真实（真实性）作为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的一个核心语码成为评判作品的标准和前提，它在20世纪的中国文学史上成为一个言说不断复杂的时代凝聚和拥有特权的文学范畴”。④正是这些不同的文学真实观的变化，引导了文学形式的变化。为了方便辨析，笔者选择以叙事类文体（小说、新闻报道等）为中心，探索文学真实观的分类。在不同的类型中，梳理当代文学真实观的流变，再与非虚构概念的认知历史对照，寻找非虚构概念变化的文学真实观因素。在当代文学史的三个时期中，文学真实观都发生了转变。当然，每个历史时期存在的观念都是复杂多元的，存在多种真实观并存的情况。有些文学真实观甚至贯穿整个当代文学史，在当下仍占有一席之地。但从小说形式与主题上，我们可归纳出每个时代占主要地位、具有重要影响力的真实观念。
一、“典型论”文学真实观
周航、张安奇指出中国当代文学的真实观与政治的密切关联。从《讲话》发表到20世纪70年代，文学真实观基本以主流意识形态，即与政治形态统一为准。20世纪80年代以来，真实观才开始丰富，回归审美与生活。⑤在新时期以前，当代文学以《讲话》确定的意识形态标准为主。《讲话》从站在“无产阶级立场”的角度规定了文学创作的目的，即用典型化的手法，揭示人民大众生活的本质。典型化的创作方法由此成为文学创作的主流手法。
第三章“非虚构”的后现代理论背景..........................53
第一节后现代的文学与历史.....................53
一、后现代历史观的兴起........................5
二、文学的历史性和历史文学性....................55
第四章“非虚构”的文学史意义与存在的问题.........................65
第一节“非虚构”的文学意义....................................65
一、缓解了“文学终结”的焦虑...............................65
二、构建了更多元的文学真实观格局...........................66
结语....................75
第四章“非虚构”的文学史意义与存在的问题
第一节“非虚构”的文学史意义
“非虚构”发展了四十年，其贡献不只是催生了一批优秀的作品，更改变了当代文学的格局，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学书写范式。“非虚构”重构了文学性，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文学书写的范式。这缓解了新世纪以来小说衰落引起的“文体焦虑”。“非虚构”所带来的新的文学真实观立场，丰富了当下文学真实观的认知，形成了更加多元的文学真实观格局。两者的合力下，“非虚构”重塑了人们对文学的认知。
一、缓解了“文学终结”的焦虑
“文体焦虑”是困扰着新世纪以后中国文坛的魔咒，也是“非虚构”从文学的配角成为文学的主角的内生动力。虚构文学式微困扰着一众学者，诸如米勒甚至喊出了“文学终结”的口号。在21世纪初，“文学终结”的阴影也笼罩在中国文坛。一众学者纷纷感于米勒的观点，撰文回应。不仅有上文提到的陈晓明、孟繁华，陶东风、金元蒲、余虹和罗钢等学者都曾撰文讨论。众人都在焦虑新世纪的文学的未来在何方，文坛急需一种新的文学的可能性。
文学并非“终结”，文学会一直存在。文学并非纯粹外力的产物，它有自身的自律性。文学自身会跟随时代变化，融入新的“异质”。电影的诞生一度冲击着文学，但在当下，电影成为艺术叙事的重要载体，拥有着极高的地位。童庆炳指出：“文学是永远在变化发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