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篇当代文学论文,本文将从付秀莹的整个创作生涯入手,分析其作品中现代性焦虑的表征,结合“城市”“农村”两个主要发生场域,探究这些焦虑的成因和可能带来的后果,并厘清其现代性焦虑书写的意义。
第一章城乡“膨胀”的空间性焦虑
第一节生态环境破坏带来的伤痛与无奈
当落后地区试图提升自己的现代化程度,摆脱落后的地位时,发展工业往成为被优先选择的手段之一。可以说工业化是现代化的基础,而更全面的现代化则是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的必然结果。在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大量私营企业的开办,工业化程度的提高,在一方面带来了更高的经济效益,解决了部分人口的就业问题,一定程度缓和了社会矛盾。但在另一方面,许多工厂的规模有限,生产技术落后,采用堆砌原材料和消耗巨量能源的粗放型生产方式,这就不可避免地给工厂周边地区带来了环境污染与生态破坏的问题。同时,农村地区凭借相对低廉的地价,以及相对充足的劳动力,吸引一些工厂在其附近驻扎,加速了农村城镇化的进程,但农村地区相对薄弱的基础设施和根深蒂固的人情关系,让针对污染的监管和整治工作充满了不确定性。当原本清新秀美的环境被破坏,赖以维生的水源空气被污染,无论是逃离故土去往他乡,还是坚守在土地上苦熬,芳村居民的处境已变得十分尴尬。
付秀莹在《陌上》与《野望》中对于芳村环境污染的状况着墨不多,但凡是提及,便语调颇重。在《陌上》中她写道:
“芳村这地方多做皮革生意。认真算起来,也有二三十年了吧。村子里,有不少人都靠着皮革发了财。也有人说,这皮革厉害,等着吧,这地方的水,往后都喝不得了。这话是真的。村子里,到处都臭烘烘的,大街小巷流着花花绿绿的污水。老辈人见了,就叹气。说这是造孽哩。叹气归叹气,有什么办法呢。钱不会说话,可是人们生生被钱叫着,谁还听得见叹气?上头也下过令,要治理。各家各户的小作坊,全都搬进村外的转鼓区去。上头风儿紧一阵松一阵,底下也就跟着一阵松一阵紧。后来倒是都搬进转鼓区了,可地下水的苦甜,谁知道呢?”

第二节“理想乡”与“桃花源”形象的破灭
从历史上看,城市和农村之间在地位上长时间处于一种不平等的状态。城市地区居民长期少于农村居民,却占据着大部分的社会资源,享受着远超农村地区的生活条件。并且农村居民进入城市的渠道有限,“进城”行为往往受到外力的限制。虽然如今中国一半以上的人口已经居住在城市,农村地区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发展,但二者之间地位的不平等并未被彻底解决。自改革开放以来,城市承载了一批作家对于现代性与现代文明的想象,在作品中被塑造为一类更加“进步”与“公平”的空间,成为一代乡村青年心中的“理想乡”,与之相对的农村则被迫与“落后”“愚昧”“原始”等词汇相关联。然而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深入,城市在发展中暴露出诸多问题,“理想乡”中的居民饱受现代性焦虑的折磨,面临精神危机,此时农村的价值在进城者的回望中得到了显现,“桃花源”的古老想象再次被赋予于农村之上。只是,农村地区并不能在现代化进程中幸免于焦虑的袭扰,在工业污染、人口流失的事实面前,农村地区“桃花源”的形象同样破碎不存。
无论是将城市地区视为“理想乡”,还是将农村地区看作“桃花源”。这种“赋魅”行为在文学中的出现,表明城乡地位在新时期依然处于事实上的不平等状态。长篇小说《他乡》中的主人公翟小梨的人生轨迹,对应了城市空间的“理想乡”形象从建立、发展、到崩塌的过程,更佐证了当下城乡关系中潜在的不公。翟小梨生长在芳村,却自小执着于离开农村、进入城市。翟小梨希望能考上大城市的大学,这是离开农村的重要途径,在20世纪90年代更是如此。“乡下的孩子,对于大学的想象,无非是,借着大学的纵身一跳,到城里去”①。高考的失利,让翟小梨只能就读于县城的一所专科,凭学历去往大城市的道路几乎被堵死。不过,翟小梨在学校里的男朋友章幼通是省城人,二人的结合让她得以迁往省城S市定居。至此翟小梨已算初步实现了梦想,但丈夫的家人们并不接纳她,她在S市的生活状态并不理想。在与家庭成员的关系恶化后,翟小梨不愿与现状妥协,独身前往首都攻读研究生。翟小梨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面临着不同的挑战,但她的选择却一直贯彻着“去更大的天地、获得更好的生活”的朴素原动力:从芳村,到县城,再到省城和首都。翟小梨所代表的是一个群体:改革开放后离开农村的进城者们。他们的经历起伏不定,他们体味过寄人篱下的不甘乃至幻想破灭的绝望。
第二章城乡“失衡”的时间性焦虑
第一节新旧混杂的“芳村”时间体验
提起时间性的现代性焦虑,人们往往会想到繁荣喧闹的大都市。都市居民普遍生活节奏快,生活压力大,工作与生活的时间界限模糊,承受着由高速发展带来的压力。但现代技术与制度在空间上的普及,使得现代性焦虑并非都市居民的独享“特权”,农村居民的日常生活中同样出现了由对时间的感知带来的焦虑。在付秀莹的乡土题材作品中,尽管农村地区的生活节奏相对缓慢,但现代化进程的冲击让传统农耕文明的时间观念受到挑战。村民们面对着日新月异的社会变迁,既怀念过去岁月静好的时光,又对当下充满了困惑与不解,他们同样面临着如何在时代洪流中把握自我、适应时代的难题,他们的焦虑体验同样深刻而鲜明。
付秀莹对小说中时间和空间的处理体现出她独特的美学追求。在《陌上》和《野望》这两部作品中,她巧将季节的更替与节气的流转作为叙事时间的参照,通过对乡村生活细致入微的刻画,展现了新时代中国农村的变迁与停滞。《陌上》的叙事在背景时间为腊月的《楔子》篇开始,经过漫长、连贯而平缓的叙述中,至尾章到达了新一年的腊月,展示了芳村在四季轮回中“变”与“不变”的交织,突出了乡村时间体验的周期性和永恒感。而另一部作品《野望》,则以二十四节气作为章节划分的依据,每个节气如同一块拼图拼凑为一幅完整的农村民俗风景画像。小说的叙事时间从“小寒”启幕,随着节气的更替,背景中的田园风光、人物服饰、饮食状况等细节也随之发生相应变化,最终在《冬至》一章完成了整部小说内部的时间循环。
第二节紊乱失衡的都市时间感受
在全球化与现代化的时代背景下,都市时间经历了一场深刻的转变,都市时间体现出高度规律化与节奏快速化的双重特征。人们在严格的日程安排和紧凑的工作生活中遵循着都市的时间规律,这种规律虽维持了城市的高效运转,却也加剧了生活内容的同质化,使得无论身处何方,都市居民的生活似乎都被压缩进了一种标准化的时间模板中,这种表面上近乎规律的时间流动实际上造成了个体自主性和生活质量上的牺牲。同时,随着城市的发展,快节奏成为了都市生活的常态,由此产生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心,使得现代都市人深陷于时间短缺的恐慌之中,现代人在工作、生活领域都在与时间赛跑。都市居民在高强度、高效率的生活模式中所体验到的时间感受必然是紊乱失衡的。这样的时间感受不仅影响着人们的身心健康,更引发了关于如何在快节奏与压力下重新找回平衡、重构合理时间观念的社会性讨论。
在时间上“守序”的不只有芳村为代表的农村地区,城市亦然。城市生活和乡村生活一样,在时间上展现出规律性,但城市生活的节奏却更快。作为现代化的“排头兵”,城市地区享受着现代化的最新成果,但随着发展的持续,许多过去的成果变得过时,成为了一种羁绊。正如《流动的现代性》中说的,当现代性成为一种新的规则后,它逐渐“凝固”,成为了曾经所代表特质的对立面。“在现代时代的整个固态时期,游牧习俗不再受到欢迎”①。一些领域的发展停止在现状,再也没有过去那样开天辟地式的转变,有的只是“小修小补”。这些状况成为生活的新常态,人们的认知被钝化,人们应对焦虑的行为被习俗化。
第三章伦理“扭变”与道德焦虑....................60
第一节性伦理的扭曲与性道德的淡化........................60
第二节生存伦理与道德准则的冲突...............67
第三节新旧伦理道德观念的龃龉.................................73
结语............................81
第三章伦理“扭变”与道德焦虑
第一节性伦理的扭曲与性道德的淡化
付秀莹是一位心思细腻,观察仔细的女作家,对于日常生活的细节有着强烈的兴趣与独特的观察视角,而生活中的细节,往往也反映着社会发展的成果与弊病。付秀莹关注社会问题,但她笔下的社会问题往往不以激烈、极端的状态呈现,她更喜欢记录人与人的接触中尴尬、暧昧、难以言说的状态。正如有批评家所说的:“付秀莹对于那种微妙的、具有张力的感情好像有特别的兴趣,写起来总是很有耐心。”①。而付秀莹笔下的两性关系正是这样一种“微妙”且“具有张力”的关系。两性关系既是社会关系,也是私密关系。而在付秀莹的小说中,两性关系常常以一种“失常”的状态被描述。付秀莹的两性书写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印记,而性伦理的畸变与性道德的淡化成为其小说中两性问题的呈现方式。
在付秀莹的作品中,性伦理的扭曲和性道德的淡化见于普通的家庭之中,夫妻生活呈现出“无爱无性”“性爱分离”的状况。“无爱无性”,代表着夫妻关系的名存实亡。长时间的“无爱无性”还将带来肉体与精神上的出轨。“性爱分离”,即男夫妻间肉体关系与情感关系的错位、分离,出轨、嫖娼等行为是其具体表现。《世事》中的苏教授和妻子戴芬是朋友眼中的模范夫妇,但他们的恩爱只是在外人面前的作秀,二人的感情生活只剩一具空壳。《醉太平》中的老费与妻子间感情寡淡,房事不顺,女儿成为二人间唯一的共同话题。《夜妆》中的郁春靠嫁给学界红人,过起了“上流”生活,然而郁春并不爱丈夫,他俩的婚姻更像是一场“一方出钱,一方出人”的交易。相比之下,《出走》中的陈皮夫妇倒是都本分善良,但时间还是冲淡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二人名为夫妻,实质上更像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房客。与情感上的缺失或扭曲“并发”的,是这些夫妻之间性爱关系的反常:“无性夫妻”和出轨
